故城老屋

　　昨夜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昏黄的色调，太阳要落不落地挂在半空中。梦中只有一栋小屋，小屋上升着袅袅的炊烟，一切都显得寂静极了，仿佛是一幅不会动的画面。
　　很少做这种没有人物的梦，醒来的时候内心泛起了不知名的惆怅。他们说一个人想念什么他就会梦到什么，我知道在这个异乡我又开始想念你了，故乡的老屋。
　　记忆中的老屋是破旧的，据外婆说，这个屋子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这个说法为老屋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厚重感。一件东西存在久了就自会有时光遗留给它的美，它付出了屹立不倒的坚持，时光自会把自己最珍贵的刻痕留给它。那一片片青色的黛瓦，黛瓦下的横梁，横梁间填充的一层层稻草都遗留着时光的味道。它的古老和破旧让人想念，甚至连门前地上的裂缝都让人欣喜，那一道道弯曲的裂痕仿佛在讲着那些与我血浓于水的人在这里生活的故事。老屋是个会说话的老人，它的堂前，它的内室，它的灶台，它的烟囱无不在讲述着属于它的故事，讲述着它对这个家的守护。或许这就是许多老人守着屋子不肯拆迁的原因，老屋已变成了他们的亲人，他们想像老屋守护他们一样用自己的力量守护老屋。
　　最爱梅雨季节，夏季的水分浸满了老屋的身体，老屋又像一个青年人一样丰润了起来。屋子里充满了稻草浸润后清甜的味道，那味道像盛典前的前奏，昭示着夏天的到来。伴随着一场一场无止境的梅雨，老屋变得嫩绿了起来，墙缝里开始长出了小草，屋顶上也有了稻草发的芽，甚至有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开在了墙角，老屋不甘落后地盛放着，像一个争强好胜的年轻人，跟这个夏季中的一切比试着谁更美丽。这时候你会发现老屋不仅是一个庄重的老人，还是一个稚气的孩子。
　　很多作家都描写过自己童年在故乡老屋中生活的经历，仿佛没有老屋的童年都是不完整的。的确，从小在城市中长大的孩子很难体会我们这种童年在乡下老屋中生活的孩子的快乐。童年时，每当在外面疯玩后，回家总能看到袅袅的炊烟从自家的烟囱里升起，那一缕缕的炊烟仿佛是老屋的召唤，它呼唤着它的孩子们赶快回家！所以，小时候的我总是不怕回来的太晚，因为我知道，总有那股炊烟在等着我回家，那种被等待的感觉是特别好的。就算是下雨的天气依旧是令人愉快的，大人因为下雨的关系都在屋里闲聊着这一年的收成和絮叨着家长里短。而我则坐在屋檐下，数着沿着屋檐一滴滴掉落的水滴，看着水滴从屋檐边上滑下，再被拉成长长的一段，最后依依不舍地落下弹成一个晶莹的水花，这件无聊而又枯燥的事在我的童年看来也十分有趣，仿佛是在完成一个重要的任务似的！
　　记忆中的老屋总是沉默，沉默地抵挡所有风雨，沉默地守护一代又一代人，但当你离开时，你又必然思念，想念它温暖的身躯，想念与它一起度过的日子，甚至想念它墙角开出的小花。想念真的是种无言的东西，但我们真正想念的可能是它那种无言的陪伴与温暖。
　　我一直在想人与土地的关系，是什么力量催使一个离家多年的人再回故土时能热泪盈眶，又是什么力量催使故乡的月能一夜夜地出现在离人的梦中！或许故土冥冥之中真的与我们之间有种抹不去的关联与牵涉。就像边城之于沈从文，高密之于莫言，北平之于林海音，故乡的老屋之于我，这些都是铭刻在我们生命中的东西，如果被剥离了的话我们的生命将不再完整。
　　突然想起《我与地坛》封面上的那句话：要是我没说，地坛，你别以为我忘了，我什么都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老屋，我从未向他人道明我的想念不是我忘了你的陪伴，而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那些属于我与你的秘密，我会永远收藏在心中！